实际上,宋冬梅是一个摄影师。她的工作室在报社路边的一条小巷里。门边金属板的名字几乎都认不出来了,而且也没有什么广告的形式。这是告诉大家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道理吗?照海和妘鹤、涵冰摸索着走上二楼。一块白色板上用黑漆写着几个字:宋冬梅,人物摄影师。请入内!“
他们走进去。里面是个小等候室,但是没人负责管理。他们站在那儿,涵冰大声地喊着:“人呢?人在哪儿?这里有人吗?”
他们听见一面天鹅绒帘子后面一阵拖鞋拍打的踢踏声,帘子被拉到一边,一个长着一头浓密头发和一张白里透红脸的年轻人眯着眼睛四处张望着。
他把天鹅绒帘子再往旁边拉了拉,他们跟着走进里间。这个房间出乎意料地大。很明显这是个工作室,里面有各种照相设备,照明灯、弧光灯、一堆堆布,装有轮子的屏板。
这个瘦小的年轻人解释说:“不好意思,这里乱七八糟的。不过你们来这儿是要照相的吗?广告宣传?”
照海公事公办地回答说:“不,我们想见宋冬梅。”
“啊,宋姐啊,很不巧,她半小时前出去为《时尚之梦》拍模特儿照去了。你们应该先打电话来,提前约一下。不过没什么,我可以帮你们安排,我是她的助理。你想安排在什么地方拍照?私人的还是工作上的?”
照海摇摇头,然后掏出证件,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年轻男人立即兴奋起来:“原来是刑侦队长啊,我很喜欢这个职业,我也喜欢刑侦电视剧。最近我一直在看美剧《心理追凶》,上面的案子真是精彩极了。但是你们找宋姐干什么呢?你们要抓她吗?”
“不,我们只是想问她一两个问题。”
他用自己的脑细胞快速地推测着,急切地说:“她不拍黄色照片或者类似的东西。她不是那种人。我知道最近风声很紧,她也不拍三级四级照片。我敢说宋姐和那些东西绝对扯不上任何关系。”
再由着他想下去,估计该和最近频频发生的失事飞机联系在一起了。照海不得不简单介绍了自己到访的目的,他们是为了祖宁被杀的案子来的,宋冬梅当时在酒店。正好是现场目击者之一。
没等照海说完,他迫不及待地说:“哦,我当然知道那件事。宋姐回来把有关的一切都告诉了我。有人在鸡尾酒里下毒,是吗?我看过类似的电视剧,那个女人一定是阴险狡诈的家伙,是不是黑帮火并?她是黑帮成员之一,表面上是普通平凡,实际上是杀手之类的~~~”
涵冰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耐烦地说:“我们只想知道能在哪儿找到你的宋姐。”
年轻人热情地说:“哦,哦。她在红豆谷拍照片,我可以带你们过去。那个地方我很熟。”
至少有一点他说对了,他对那地方真的很熟。他很快带他们来到红豆谷,那儿正展现着一幕美丽的场景。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孩儿,披着透明的蝉翼纱。拿着一顶极大的红色帽子站着。在她身后不远处,另一个女孩跪着,捧着前面一个女孩的裙子,往后拉着,让裙子缠着她的膝盖和腿。一个拿着照相机的女孩用低沉沙哑的嗓音指挥着动作。
“美美,你的屁股往下一点儿。它在她的右膝盖后头露出来了。屁股低点儿。对了,不。再往左一点儿。很好。现在你被灌木丛遮住了。这样可以,保持住。好,现在转身,弯腰,再往下一点儿。抬起头,再往下一点儿~~~”
“嗨。宋姐。”年轻男孩打断了她。
她转过头来,对他说:“哦,金星,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哦,警察局的人找你。”
那个女孩的目光迅速移到照海身上。他们看到。她的目光中带有警惕、探寻的神情,但是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在里面。她长得很单薄,瘦骨嶙峋的。
她扬起微微抬起的眉毛说:“哦,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照海再次介绍了自己和妘鹤、涵冰的身份,也简单说明自己到访的目的。她听完后,放下手中的照相机,疑惑地问:“你的意思是要带我回去录口供吗?”
“不,那倒不用,如果可以我们可以去你的工作室谈。”
她想了想,点头同意。她对那两个模特儿说:“今天到此结束,明天再开始。”说着,她沿着小路快步走过来。那个叫金星的男孩打开车门,让她进去。
很快,他们再次回到工作室。宋冬梅打开工作室的门,用手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则陷在一只大大厚厚的坐垫里,面对着照海。她从厚厚的黑发帘后面看着他,目光忧郁而带着疑问。
照海问道:“我们想知道当时在酒店发生的事情。”
她淡淡地回答说:“一家杂志社让我拍一些专用的照片。这种工作我做过很多,但这次只是拍些招待会的照片,然后拍几张鲁晶晶和陈海波迎接特别人物的照片。本地的名人或是其他人物,诸如此类的事情。”
“我知道当时你的照相机架在楼梯上,是吗?”
“在一部分时间是的,我在那儿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角度。能拍到从下面上楼的人,也能转过来拍到鲁晶晶跟他们握手。你可以不移动太多而拍到很多不同的角度。”
“那么,你当时是否看见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我记得从你站着的地方正好能看清鲁晶晶。”
她点头回答说自己能非常清楚地看到她。当然,她去酒店的目的就是为了拍她的。除了鲁晶晶,她还能拍到陈海波。但是,她没看见祖宁。她很抱歉自己没拍到有用的东西,她也没看见她喝那杯致命的酒。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死去女人的样子。
这时,妘鹤问道:“那么你记得市长到来的时候吗?”
“哦,记得。我还清楚地记得。我拍了一张他上楼的照片,一张特写的侧面像,然后拍了张他跟鲁晶晶握手的照片。”
“我知道,你的职业让你能看得更清楚鲁晶晶,你的目光经常落在她身上,并且经常把相机对着她。”
“是的,大部分时间是这样。我会一直像猎犬一样一直等到恰到好处的时候再出手。”她冷冷笑了一下。
“那么你有没有注意到有一刻鲁晶晶似乎突然感到不舒服了?你有没有注意到她脸上有什么不寻常的表情?”
宋冬梅后背不自觉地向上挺了挺,打开桌上的一盒烟,抽出其中一只,点着了。尽管她没回答,妘鹤也没催促她。他们都默默等待着,奇怪她在反复考虑些什么。最后她突然问:“你为什么问我这个?”
“因为我急于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至少我认为这个问题很关键。我知道你必须非常密切地注视着人们的脸部表情、等待某个神情,某个合适的时候。那么你,看见类似那种表情了吗?”
她不答反问:“有其他人也看见了,是吗?”
妘鹤坦然回答说:“是的,不止一个人。但是各人描述得都很不一样。”
“别人是怎么描述的呢?”
“有人说她快要晕过去了,也有人说她吓了一跳,还有人说她的表情仿佛冰住了。”
她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微微摇摇头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儿没有镜子,但是如果有,那它也许会打碎的。”她突然站起来“等一下,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这会比我的描述更加形象。”
她走过来,把一张光面的照片放在她手里。他们凑过来低下头看。这是一张拍得非常好的鲁晶晶的照片。她的手被一个站在她面前女人的手紧紧握着,因而那个女人背对着镜头。可是鲁晶晶没有看那个女人。她的眼睛没有盯着镜头而是微微往左边倾斜了一点。她脸上面无表情。没有害怕,没有痛苦。她正盯着什么东西,一个她看见的东西,而她心里涌起来的感情是那个强烈,以至于她不能用任何一种脸部表情来表达。
“这下你们满意了?”宋冬梅问。
妘鹤长长地吐口气,说:“是的,谢谢你。有时候我们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目击者不是在夸大事实,就是凭空想象他们看见了什么事,这很难判断。但是在这个案子里不是这样,她确实在盯着一些东西。不过,我能留下这张照片吗?”
“当然,你可以留着它,我电脑里还有存照。”
妘鹤把照片塞进自己的包里,然后又问:“那么你认识鲁晶晶吗?”
她犹豫了一下,回答说:“不认识。”
妘鹤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在哪儿长大的呢?”
“我很小的时候去了杭州,但我出生在新湖。大概在我五岁的时候我去了杭州,一直到去年才回到新湖来。”
妘鹤扬起头,紧紧地盯着她说:“那么你为什么回来呢?我想你比你说得更了解鲁晶晶。”
她的脸僵住了。她瞪着妘鹤惊诧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妘鹤淡淡地说:“好吧,只要我们花一点点时间和精力就可以证实。宋姐,你最好不要否认,你得承认在你小时候鲁晶晶收养了你,而且你跟着她一起生活了四年。你就是她的养女,不是吗?那么是什么促使你再次回到新湖来呢?回到这个给你带来伤心和痛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