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子夜之时,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很快就是黎明…”公孙煊渁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似是想起什么,问“菲菲,你刚才说,十六年前刚睁开眼,就是这个时辰?”
风菲菲怔了怔,一时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她刚才那句话其实很有些奇怪,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怎么会记得自己出生时的时辰?
她从未和公孙煊渁说过自己的夺舍,这种怪力乱神之事在哪里都是禁忌,也不想和他提起自己的心愿,她没有勇气去当面和公孙煊渁说——我要离开你。以他的绝顶聪慧,想必早已猜出端倪,何必从自己口中说出,再伤他一回呢?
公孙煊渁久久不见她回答,又追问了一句:“真是这个时辰?”
风菲菲这才觉得不对,公孙煊渁在意的好像不是她出生的可疑,倒是对时辰十分紧张,紧张…什么样的事,能令他紧张?时辰?她疑惑的看向公孙煊渁,他脸上的神情已经说明了答案。
公孙煊渁眼神微微一沉,一瞬间暗如此刻天色,随即又恢复正常,伸手按住风菲菲的肩,轻轻笑道:“我是惊讶你记性真好…不早了,去睡吧。”
风菲菲看着他的眼晴,半晌掉开眼光“嗯”了一声,道:“你也早点休息。”
她转身离开,公孙煊渁注视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突然抬手,半空中金光一闪。
一个男子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恭谨弯腰:“阁主…”
“没有人跟着你么?”公孙煊渁截断他的话。
“没有。”
“让你的人立即化整为零。给我回去,盯紧所有动向。另外帮我查几件事。”
男子细细听了,躬身应下。随即身子一晃,轻烟般消失。
身影消失,影子却不灭,不知何时他刚才站立的屋檐下,一道淡淡黑影铺在地面,和树影花影参差在一起,月色淡淡升上来,那人的轮廓亦如月色模糊。
这回公孙煊渁脸色中终于有了几分讶异,回身道:“你竟然在这里。”
那人静静看着他。只答了一句话:“回去吧,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公孙煊渁默然不语,浅紫长衣软云般飘拂在苍龙夏夜依旧雪凉的风中,良久他道:“她在,我在。”
…
朝阳初升,将苍龙国连绵云邺雪山映得一片华光灼目,厚厚积雪折射日光,形成一片恍如云团的气雾。倒映雪山之巅层层殿宇,远远看去,如临九霄。
殿宇若城,傲然凌云。遥遥望去庞大而壮丽,整体青色,色泽古朴沉肃。构造却华美精巧,殿宇之间浮云迤逦不绝如缕。那些淡淡的夹杂着雪气的云气,在极高极冷之处凝结成六角梅般的雪。繁花飞落,三千玉阶,一地碎玉乱琼。
长烟飞雪孤城闭,只供人遥遥膜拜,于世外之地享尽红尘烟火。
苍龙天神教总坛。
天神教总坛其实也是一座城,一座没有守城兵,却天堑难越的城。城中殿宇若干,呈圆形分布,拱卫着最中间的辉煌大殿,孤城四面覆雪终年不绝,唯大殿之侧繁花烂漫,锦绣若春,淡紫色龙鸣花云般飘过,在絮云深处,浮游不休。
百丈方圆的大殿,静默无声,正中一座造型奇特的神像,不着冠不踏宝座,竟然是一个半侧身拂袖回首的姿势,着一身宽大长袍,衣袂散飞,姿态翩然,左手执剑前引,背在身后的右手掌心,却绽开一朵龙鸣花。
神像塑得极为精巧,衣带当风,翩然之姿栩栩如生,尤其那眉目,虽然只是个回首的侧面,依旧看得出光辉潋滟,姿容绝世,玉貌绮年,酷肖一人。
来来往往的穿着各色长袍的人们,经过神像,都恭敬的弯一弯腰。
这是苍龙天神教创教祖师像,苍龙天神教至高无上不可轻侮的神祗。三百年前,苍龙天神教创教祖师飞升之时,传下谕旨:“由吾始,由吾生。”这简单的六个字,很多人不解其意,但是他们很确定的认为,无所不能的教主大人一定能明白先祖神谕,引领苍龙天神教,永恒苍龙。
殿内来来往往很多人,却都寂然无声,尤其在经过帘幕深垂的内殿时,步伐越发轻悄,生怕一次呼吸重了,便惊扰了殿内的神们。
此刻,苍龙天神教殿内受万民顶礼膜拜的神们却正在吵架。
内殿内一张长桌,左右两侧各坐一排,人人神色淡定,似睡非睡,牙齿里蹦出来的话,却如电光火花,撞得哧哧作响。
“不明白教主为何执意如此?”上座左侧蓝衣高髻中年男子一脸不忿“我擎天部族一脉历练红尘多年,既擅天神教事务又知天下苍生,为何不能擢升上三殿?普斯为何不能执掌天罗?”
“逅衾分舵执掌天罗倒也无妨。”上座右侧一高冠老者眼神似开似闭,漠然道:“就怕掌着掌着,上三殿就全数归你擎天部族一脉了。”
“三长老此言差矣。”右侧第四的一样服饰的老者立即反驳“阿瑞斯王的意思只是普斯掌管天罗,三长老怎么就扯上上三殿了?大祭司是教主直管,龙部是通灵王麾下,天罗一直由七长老代领,七长老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如今提升下年轻人,有何不可?”
“可以,可以。”立即又有老者接道“本座倒对普斯执掌天罗没什么看法,只是想对阿瑞斯王的提升理由有点异议,虽说普斯部有不少擎天部族,但普斯本身,却很少红尘历练,阿瑞斯王,你以此为理由要擢升普斯,不觉得有点可笑吗?”
“你才可笑!”最开始说话的那个蓝衣高髻男子眉毛一竖“普斯不是擎天部族不可以执掌天罗,那通灵王常年不在殿中,又为何能执掌龙部?”
几个反对派的老者齐齐冷笑不语,立即露出“就知道你是凯觎上三殿的意思”的神情。
“笑什么笑?”高髻蓝衣男子也冷笑“按说我职位,说不得通灵王殿下,但是好歹我也是他长辈,今日便僭越一回,我知道你们捧着他,就因为他天纵奇才,就因为他是天神教三百年来最可堪大任者,就因他天授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