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着步子渐渐走出了别墅群,来在了踢马庄的最北方。
如今的踢马庄可分为前庄和后庄,前庄是新盖的小楼别墅,整齐划一,几乎都是一个模样。而后庄则是踢马庄原来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大部分旧房屋被拆迁,正要修建一个大公园。
庄中的人大都没有晨练的习惯,所以偌大的后庄没有半个人影,所以这里显得十分萧条和空旷。
“昔日有个三大贤,刘关张结义在桃园。兄弟们徐州曾失散,古城相逢又团圆…”
忽然一声高亢有力的京剧腔响彻云霄。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憋了许久的红日忽然跳将出来,霎时间金光四射,令我浑身一暖,抬头再看整个后庄笼罩在一片金色的海洋里。
紧走了几步,转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正东方向有一个高台,高台之上此时正站着一个精神抖擞的老者,白衣、白裤,手中一杆长柄大刀挥舞的虎虎生威,且舞且唱。
再一细看,此人丹凤眼,卧蝉眉,阔口、大脸,一缕花白的胡须飘飘洒洒荡在胸前。一步一踏,仿如天神降世,一板一眼,好似再世的关公。
火红的太阳在他身后徐徐升起,而他挥舞的大刀越来越快,唱词也越来越急。
哗啦啦打罢头通鼓,关二爷提马跨雕鞍。
哗啦啦打罢二通鼓,人又精神马又欢。
哗啦啦打罢三通鼓,蔡阳的人头落在马前。
我虽不懂戏,但也被此情此景,此人此神所感染,情不自禁的大叫了一声:“好!”台上的唱词戛然而止,老者把大刀往身后一背,眯起了丹凤眼向我看了过来。
“小娃娃,你可懂戏?”他高声问道。
我不好意思的摇摇头:“不懂。”
“那你呜呜渣渣的乱喊什么,好端端断了老夫的戏路。”
“老爷爷您别生气,我只是一时被戏中关二爷的情义感动,再加上您老唱的是…是真好。”我也想不出什么赞美的词来。
“哼!你们这些年轻人的眼睛里除了名利,就是美色。还懂什么是情,什么是义。”
老人耍了一个刀花将大刀狠狠的杵在地上,转身下了高台。
刀柄入地发出一声巨响‘叮’,单是这声响就知道此刀分量不轻。
看这老人的年龄怎么也七十往上了,却耳不聋,眼不花,面色红润,声如洪钟,还这么有力气。我不由得好奇起来,跟了上去胡乱的拍起了马屁。
“老爷爷贵姓,今年高寿啊?”我知道老人们最喜欢问年龄,这样显得自己活的长。
不过这老头却没正眼看我,顺手抄起一瓶白酒,一口气就是半瓶。末了,长长舒了一口气说:“尤三泰,今年…我想想啊…九十九了吧。”
我的天啊!九十九岁的老人居然可以是这个样子,这…这是要成精的节奏啊!
“哎呀,不得了,不得了,高寿,绝对的高寿,期颐之年呐!”我由衷的赞道。
“哼!”尤爷哼了一声神色变得哀伤起来:“活的久又如何,大哥、三弟早早的走了,我又不能随他们而去,空在这混浊的世道苟活而已。”
大哥?三弟?难道这个尤爷入戏太深,真当自己是关二爷吗?
再问之下才知道并非如此。
面前的这个高台有着几百年的历史,每年在固定的日子都会上演桃园三结义。尤三泰和他的两个兄弟继承了师傅的衣钵延续着刘备、关羽和张飞的故事。
一唱就是几十年,期间几经动荡却从未间断,直到那两兄弟相继去世。
“现在的人都去听歌、追星、看电影了,谁还学这个,只等我死了这出戏就失传了。”尤爷说完一口气把剩下的半瓶酒喝了进去。
我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又无可奈何的闭上了嘴。
“小娃娃,你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按理说你应该站起来说你愿意学才对。”尤爷红着脸看着我。
“我…我,让我听还行,唱…真不行。”
“好…”他忽然站起来喊道:“敢说真话,还算是个好孩子。劝你一句,快些离开踢马庄。”
我愣了,他怎么忽然翻脸了呢?
“我尤三泰在这里活了近百年,没有一件事能逃得出老夫的眼睛。听我一句,踢马庄的事你别管,也没那个本事管。”
我一听脑子里划过一道闪电:“尤爷,莫非您知道这诅咒是谁下的吗?”
“诅咒!哼哼。”尤爷冷哼一声喊道:“这是报应,整个踢马庄男女老少五百三十二口的报应,只等我一死,所有人都要还账。”
“尤爷,你一定知道什么,快告诉我。我虽然是无名小辈,但我二师兄可是李半仙,还有干爹老龙头也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一定会有办法…”
尤爷没等我说完摇摇头说:“没用,没用,谁来了也没用。快快走,永远别回来。”
“不!我不走。”
“你难道就这么贪财吗,区区五万就值得你去丧命吗,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命重要。”我斩钉截铁的说道:“可是踢马庄上下几百号人的命就不重要吗?”
“那是他们的报应。”尤爷大喊。
“可是那些孩子呢,他们还没出生就应该有报应吗,尤爷,你应该看过那些失去孩子父母的嚎哭吧,我也看过,心痛啊!”我拍着自己的胸脯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唉…孽障啊!”尤爷不愿意说我也没有办法,转身走了很远。
“小娃娃!”身后传来尤爷的叫声:“我虽不能告诉你什么,但却愿意把我这一口‘青龙十三刀’传给你,你可愿意学。”
“既然不愿告诉我,传我刀法又有什么用?”
“算是…双手准备吧,万一我不行了,还能留些希望。”
我沉默了很久最终答道:“好!”“今晚子时不见不散。”
尤爷说完纵身跳上高台,左脚一踢刀柄,大刀飞了起来在天空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尤爷双手背在身后跳下高台,飞舞的大刀从空中落下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他手里。
“一来是老儿命该丧,二来是弟兄得团圆,贤弟休往长安转,就在这沙坨…过几年…”
尤爷声音越来越远,太阳也升在了高空,而我的心情却倍加沉重。这看似平静的踢马庄里,到底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呢?
回到钱镇多的家,我问了一下尤爷的事情。钱镇多说那是村子最年长的人,算起来他都应该叫太爷。
这个人平时只唱戏,而且只在后庄那个高台上唱戏。平时不与人来往但脾气却很暴躁,当初拆迁的时候本想把那个戏台给拆了。可当村支书带着挖掘机过去一看,尤爷就站在那里唱着大戏,一口青龙刀舞的众人心惊胆战,谁也不敢上去。
最后村支书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去商量,没想刚刚过去就被尤爷一巴掌扇了回来,然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
要拆戏台先拆我,拆了戏台我不活。
这就是当时尤爷的原话,后来警察都惊动了,尤爷愣提着大刀舞了整整一个上午,没有一个人上得了台。
最后这事惊动了市里,高层决定把这个戏台划为公园的一部分,这才罢事。
不过尤爷的这一巴掌扇的村支书在家躺了一个朵月,从那以后远远看到尤爷嘴就抽抽,算是落下了病根儿。
我将二师兄拉在一旁将尤爷的的事情说了一遍说:“这事怕不简单啊,要不找找干爹去?”
没想到二师兄听完直摇头:“那老头吓唬你呢,都什么年代了还耍大刀,一准是想骗你点钱。”
“可我看尤爷不像那种人,我们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二师兄没什么好气的一摆手说:“要打你打,我是不会给他打的。”
说来说去他还是和干爹有芥蒂,我试着给干爹打了个电话还是关机。这老小子玩的什么失踪,关键时刻一点忙也帮不上。
“不要紧。”二师兄说:“大鬼、小鬼你哥我又不是没见过,一两张符的事。再说我们只用保住钱镇多就可以了,别人又没给咱钱,操那份咸蛋心干啥。”
“那如果别人都给你钱呢?”
“那…”后者想了想坏笑一声:“那我就卷钱跑了,哈哈哈!”
一天无话,转眼夜幕降临。我独自一人早早的出了门向后庄走去,虽然现在离子时还有段时间。但一来为了表示诚意,二来家里那三个货实在是太骚了,忍不了啊!
由于诅咒的原因,到了晚上整个踢马庄外面空空如也,一个人影都没有。但大部分屋里的灯都是亮着的,他们害怕所以一夜不关灯。
“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开飞机。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丢手绢…”
正在这时前面的一间小楼边上传来两个小孩的嬉闹声,我有些纳闷现在的小孩很少玩这种拍手游戏了。
走过去一看小楼的门外有两个小女孩正在那里拍着手玩。
“小姑娘,天黑了外面危险,快回家去吧。”我笑了一下说道。
“可是…叔叔,我爸和我妈还没有回来,我们进不去啊。”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抬起头来看着我笑道。